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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、
當(dāng)單詞表變成工資單
作者:朱迅
富蘭克林說,恭候運氣的人連一餐飯也無法保證。
于是,三個月后,我主動出擊,換了一份在餐館刷盤子的工作。
洗碗這活兒最要命的是不可以戴手套,怕洗不干凈,也容易打滑。雙手長時間浸泡在水里,沒幾天就變得很糙,而且開始裂口子。但我還是喜歡在餐館打工。因為和清掃的工作相比,這里需要跟人打更多的交道。只要是日本人,都是我練口語的“靶子”。每晚小店熱熱鬧鬧,人氣旺旺的。除我這個學(xué)生之外,還有幾個日本的學(xué)生工,他們比我來得早,對我很友善。因為我眉毛濃濃的,眼睛閃亮,總是笑著。進門第一天他們就給我起了個外號叫“芭比”。
得寵是久違的事,在這里即使一點
2、點幫助都會讓我感動。比如說,忙不過來的時候,有一個叫橋本的男孩子會主動過來幫我洗碗,為此,他還挨過店長的罵。洗碗的時候,我曾一次打碎了四個盤子,胖廚子挺身而出幫我擔(dān)下責(zé)任,以至我沒有被老板娘罰款。至今我還忘不了他們的笑臉。掃廁所讓我甩掉了嬌氣,在這里我學(xué)會了感恩。
語言就是生存的手段,就是錢。當(dāng)單詞表變成工資單的時候,這種動力是無可替代的。我的口語和聽力與日俱進,這種進步如三月的小雨,潤物無聲。有一天自己會嚇一跳,能聽懂周圍人說的話了!
端上客人要的菜。我退到一角。這天客人不是很多,我卻忙得很。手里攥著一張小紙條,上面是日語學(xué)校要求每天必須掌握的70個新單詞。偷偷打開來看一眼,趕緊
3、合上,心里默記著。樣子有點像考試中作弊的學(xué)生。
“對不起……”有的客人會有一搭沒一搭地沒話找話。
遇到善意的人我會應(yīng)答幾句。碰到張揚的主兒,我會用自己的招兒。
開始可以裝聽不懂,這招很管用?!霸瓉硎峭鈬??!币话憧腿司蜁捜莸匦π?。如果遇到不依不饒的,我從來不生氣,笑著把一連串的英語甩過去。在上高中的時候,我就給韓國人做過英語翻譯,英語好得可以罵人!但特別要注意的是臉上一定要笑著,笑著較勁,心里痛快著呢!
日本人對英語有一種特別的崇拜,聽不懂,自然覺得很沒面子。但不能給周圍的人看出不懂,“OK,再給我拿瓶酒?!彼跉廛浟讼聛?。
我還是微笑著雙手遞給他。在這兒我學(xué)到
4、了職業(yè)尊重。在店里做事,他是客人,我就要提供優(yōu)質(zhì)服務(wù);他是個男人,女人要學(xué)會給男人留面子,特別是在眾人面前。
店里如果有客人吐了滿地,清掃這種活兒店長馬上就會派給我做,起初,我認為這是民族歧視,非常生氣。后來才感覺到,在日本,女人在職場為男人送咖啡,說順從話,傾聽眾人的抱怨,是多年沉淀下來的對女性角色的要求。到任何一個地方,新來的人做最臟最累的活兒是理所當(dāng)然的。過了一陣,店里又進了新人,這種活兒自然就有了接班人。
在社會的底層,承受著生活的壓力,享受著簡單的快樂。只有了解困難,才會品嘗快樂。而后來所謂成名之后,簡單的快樂卻少了許多。
在這里沒有人知道我是誰,更沒人知道我父母其
5、實就在身邊。我不敢說,父親就是當(dāng)時的新華社東京分社社長。
當(dāng)我下決心要來日本自費留學(xué)的時候,媽媽沒有敢把我的想法再告訴爸爸。從二姐想出國的時候開始,爸爸只有一句話:“等我們回國后再考慮”。當(dāng)時的氛圍就是這樣,在職干部的孩子出國留學(xué),難免有利用工作便利之嫌。于是媽媽就開始瞞著爸爸辦理一切手續(xù),求到一個她在日本的學(xué)生,在銀行做了個人擔(dān)保。只等孩子們都到了東京,才跟爸爸攤牌。理由相當(dāng)充分:第一,沒有政策說駐外記者子女不能留學(xué);第二,沒有動用任何工作關(guān)系;第三,任何方面都經(jīng)得起檢查。生米煮成熟飯,爸爸拗不過,只能做好被立即調(diào)回的思想準備。
后來真有人告到了總社,說爸爸把全家都辦到了國外,總
6、社經(jīng)過調(diào)查,認為父親的確沒有利用職務(wù)之便,此事才沉寂下來?,F(xiàn)在駐外人員攜妻帶女已是情理之中的事,但在當(dāng)時,我不僅度過了一個很少父愛的童年和少年時代,而且高中畢業(yè),留學(xué)東瀛,在父親身邊時,還要提心吊膽、東躲西藏。
在經(jīng)濟上我更不能依賴他們。當(dāng)時駐外人員每個月的工資不高,爸爸、媽媽加起來不過五萬多日元(約2500元人民幣)。媽媽作為編外人員工資更少,除了飯費,生活零用費只夠在機場買一碗面條(機場的面條要1200日元)。
我很想爸爸、媽媽。我們都生活在同一座城市,卻很難見面。偶爾打個電話……
“今天我和你媽上街了,買了一些好吃的?!卑职值那榫w似乎特別好,“還看到了一盒葡萄,好大,可是太貴了,要6000多日元。我們只能望梅止渴了?!?
于是那串美麗的葡萄,就成了我下一個階段拼命打工賺錢的目標。餐館生意好的時候需要加班,雖然到點時已經(jīng)筋疲力盡,但想到多掙的錢可以和甜甜的葡萄掛鉤時,頓時就能打起精神。每天快下班時就盼著來客人,多干一個小時,多掙一個小時的錢!
終于有一天,我把一盒美麗的葡萄捧到了爸媽面前。這盒葡萄足夠讓我在店里站上七八個小時??粗职?、媽媽一邊責(zé)怪。一邊把藝術(shù)品一樣的葡萄送進口中的時候,我是幸福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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用心 愛心 專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