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精雕“細”刻，天衣無縫 ——略談《林教頭風雪山神廟》中的細節(jié)描寫 張健 四川省瀘定中學高中部 【摘要】：所謂的細節(jié)描寫就是文學作品中對人物的言行舉止、心理活動以及對細微事件的情況進行具體細致的刻畫的一種方法。細節(jié)是刻畫人物性格、敘述事件發(fā)展、表現(xiàn)主題思想的一種不可缺少的手段。在《林教頭風雪山神廟》中，細節(jié)描寫對刻畫人物性格、推進情節(jié)發(fā)展以及表現(xiàn)主題思想都起了很大的作用。 【關(guān)鍵詞】：《林教頭風雪山神廟》；細節(jié)描寫；表現(xiàn)主題 《水滸傳》是我國古代的四大名著之一，這是一部根據(jù)歷史上的宋江起義而加以創(chuàng)作和改編的長篇歷史章回體小說。在書中，作者用深刻、熱情而又冷靜的筆觸，為我們描寫并解剖了我國古代農(nóng)民起義從發(fā)生、發(fā)展、再到壯大又最終接受招安而走向失敗的全過程，從這個意義上來看，《水滸傳》不愧為我國古代農(nóng)民起義的一部史詩，一部再現(xiàn)古代農(nóng)民革命的驚心動魄的悲劇，而就是這樣一部偉大的悲劇作品中，作者除寫了波瀾壯闊的農(nóng)民革命磅礴的場景之外，還在一些細微之處彰顯了作者超凡的寫作技巧以及深厚的文學功力，下面我就人教版高中語文第四冊的《林教頭風雪山神廟》來簡略的談談這一點： 在《林教頭風雪山神廟》一文中，一般教學往往側(cè)重于林沖性格的轉(zhuǎn)變過程和專家學者所推崇的景物描寫，一般都利用二課時的時間完成教學，而我在講述本課時又多利用了一節(jié)課的時間來講解其中的細節(jié)描寫，結(jié)果效果頗好。所謂的細節(jié)描寫就是文學作品中對人物的言行舉止、心理活動以及對細微事件的情況進行具體細致的刻畫的一種方法。細節(jié)是刻畫人物性格、表現(xiàn)作品主題的一種不可缺少的手段。在《林教頭風雪山神廟》中，細節(jié)描寫對刻畫人物性格、表現(xiàn)作品主題都起了很大的作用，請看以下三處細節(jié)描寫： 第一處：“仰面看那草屋時，四下里崩壞了，又被朔風吹撼，搖振得動。林沖道：‘這屋如何過得一冬？待雪晴了，去城中喚個泥水匠來修理?！? 這段細節(jié)描寫是在寫老軍在與林沖交割完了以后，老軍和差撥都走了，只剩下林沖一個人。在這么一個邊荒之地，在大雪彌漫之中，獨自一人看守大軍草料場。他把火給點著，原來老軍有個火盆，再加了一點炭，在這兒烤火。然后抬抬頭看看這間草屋，看看草廳，他發(fā)現(xiàn)這個草廳四邊都已經(jīng)崩壞了，一陣風吹過，整個房子都在搖動。此處的細節(jié)描寫很有意思，它對我們理解林沖，是有莫大幫助的，這里的這間房子是很有象征意味的，它實際上象征著林沖的世界、林沖的生活，可用二個成語來形容——搖搖欲墜、岌岌可危?？墒悄憧戳譀_此時此刻想的是什么呢？他在想這樣的房子怎么能夠過一冬呢？不能過一冬怎么辦？“待雪晴了，去城中，喚個泥水匠來修理?！蔽覀冊谧x這段文字時，一定不要草草讀過，我們應從這些細節(jié)里去品味他此時的心理，他要把這樣一個破爛的房子修理修理，然后還要在這地方常住下去。他哪里知道，讓他住不下去的不是這一間房子，這個房子也輪不到他來修理，因為他的背后有人要修理他呀。 所以我們讀林沖的時候，讀到最后會覺得林沖特別可憐。我們讀魯智深讀武松讀李逵時，我們經(jīng)?？吹降氖强煲舛鞒?。但是讀林沖，我們看不到，我們能看到只是落寞，能感受的只是心酸，讀到最后你真的是眼中飽含著熱淚——你不是為林沖在哭，你是為大多數(shù)人，大多數(shù)和林沖一樣的命運、一樣的性格、一樣的選擇的人在哭、在感動。所以我說，細節(jié)描寫很重要啊。 我們再來看第二處：“便去包裹里取些碎銀子，把花槍挑了酒葫蘆，將火炭蓋了，取氈笠子戴上，拿了鑰匙，出來，把草廳門拽上；出到大門首，把兩扇草場門反拽上鎖了；帶了鑰匙，信步投東?！? 《水滸》中我總覺得寫得最好的就是林沖的這一段，每一個細節(jié)都特別有意思。我們來看一看：“將火炭蓋了，取氈笠子戴上?！边@個火盆非常小心地蓋起來，然后要出門了，取氈笠戴在頭上，擋風雪的?！澳昧髓€匙，出來，把草廳門拽上?！弊⒁膺@把鑰匙，然后把草廳的門拽上，關(guān)好。再走出院子來，出到大門首，把兩扇草場門拽上，再鎖了。我很多時候都認為，讀小說會讀的不光是讀情節(jié)，更重要的是讀細節(jié)。你如果草草地就把這個細節(jié)讀過了，你就不能夠讀懂此時此刻林沖的心態(tài)，你就不能進入他的內(nèi)心。從這一連串的動作中我們可以看出，林沖是在陪著小心，小心翼翼地呵護著這一個世界。這個世界盡管很殘破、很寒冷，但是林沖仍然很愛護，仍然舍不得。我們來看看他這幾個動作，將火炭蓋了，為什么要將火炭蓋了呢？他怕火燒著了，把大軍草料場燒了，他很擔心這個世界再出什么意外，他很希望這一個世界平安。然后，林沖拿了鑰匙，帶了鑰匙，這個動作也很有意思，鑰匙實際上是個非常富有象征意義的一個物件。你出門，身上掛著鑰匙你就放心，因為你知道你回去還能有一扇門為我打開。所以林沖小心翼翼地，這個地方作者專門兩次寫到鑰匙，拿了鑰匙，帶了鑰匙，表明什么呢？表明林沖還相信這個世界總有一扇門他可以打開，哪怕這一扇門打開之后這里面是破破爛爛，但總有一個地方可以讓他棲身、讓他安歇，他握住了鑰匙就好像握住了自己的命運。他有這個鑰匙，表明世界還沒有拋棄他，所以他特別珍重這個鑰匙，盡管門里面也就是一堆破爛，但他就愿意抱殘守缺。他愿意安于現(xiàn)狀，這就是林沖此時的心態(tài)。 以上兩處細節(jié)描寫，我們可以看出林沖是個怎樣的人了，林沖其實是一個正宗的良民，他安分守己，他忍辱負重，他委曲求全，他一心想的只是息事寧人、抱殘守缺，他不是一個勇于反抗的人， 他也不是英雄，他其實就是一個凡人，一個常人！但就是這樣一個乖順的良民，卻在當時的社會中無立足之地，社會的黑暗可想而知，因此，細節(jié)描寫對刻畫人物性格、表現(xiàn)主題思想都起了很大的作用，我們應該予以足夠的重視！ 下面我們再來看第三處：“穿了白布衫，系了搭膊，把氈笠子帶上，將葫蘆里冷酒都吃盡了，被與葫蘆都丟了不要，提了槍，便出廟門投東去。” 在林沖投山神廟時，他身上共帶有六件生活資料：白布衫、氈笠子、葫蘆、被子、槍、鑰匙，在此處有寫到的，也有沒寫到的。寫到的有哪些呢？白布衫、氈笠子、葫蘆、被子、槍。沒寫到的是什么呢？是一把鑰匙。我們來看一看，這寫到的也有不同，而這些寫到的和沒有寫到的，都有特別的意義：我們看第一點，寫到了被子和葫蘆，“被與葫蘆都丟了不要”，這是否定式的寫法。為什么要這樣寫？因為林沖現(xiàn)在的心中已經(jīng)了無牽掛了，他此時可以說身如浮萍、心如死灰，他曾經(jīng)那么小心翼翼，曾經(jīng)那么委曲求全，最后得來的是什么呢？還是灰飛煙滅，所以被子、葫蘆不要了； 第二，寫到了槍，“提了槍”，是肯定式的寫法，槍要了。這樣，槍要了與被子、與葫蘆的否定式的寫法就做了一個很明確的對比：被子與葫蘆是什么？是安寢，是享受，有被子可以睡覺，可以安寢在此，有葫蘆可以盛酒來喝，酒可以麻醉我們，現(xiàn)在都不要了；槍是什么？是沖突，是絕殺，安寢與享受不要了，沖突與絕殺留下來了。從此以后林沖和這個世界再也不可能和平共處了，從此以后他的花槍上挑的就不再是酒葫蘆了，而是人頭；第三，寫到了白布衫與氈笠子。白布衫、氈笠子林沖先前解下來了，放下來了，現(xiàn)在重新穿上，重新戴上，是肯定式的寫法。這樣也和被子、酒葫蘆形成對比，被子和酒葫蘆是住下來，氈笠子和白布衫是什么，是出門去，是出行。這一段描寫很像漢樂府民歌中的《東門行》：“出東門，不顧歸；來入門，悵欲悲。盎中無斗米儲，還視架上無懸衣。拔劍東門去，舍中兒母牽衣啼：‘他家但愿富貴，賤妾與君共哺糜。上用倉浪天故，下當用此黃口兒，今非! ’‘咄!行，吾去為遲!白發(fā)時下難久居?！背隽藮|門就不愿意再回去了，為什么？他回到自己家里看看，家里窮得什么都沒有，家里無衣無食，老婆孩子都嗷嗷待哺，這樣地做一個安分守己的良民已經(jīng)無法養(yǎng)活自己一家老小。所以，“拔劍東門去”，去干什么？鋌而走險，做強盜了！林沖此時也同樣是提著一條花槍，往東去了，去做強盜。所以寫到了這些，意思都變了；第四，還寫到了酒，“將葫蘆中的冷酒都吃盡了”，這個冷酒在這個時候就象征著這個世界是冷的，林沖此時的心也是冷的，把冷酒吃盡了，把酒葫蘆扔了，就表明林沖對這個世界已經(jīng)徹底絕望。 這些都是寫到的，還有一個沒有寫到的，那就是那一把鑰匙。為什么此時此刻不寫鑰匙了？因為此時，這個世界已經(jīng)不需要鑰匙了，要在這個世界打開一扇門，靠的不是鑰匙，靠的是花槍。這個世界對于林沖來說，不是關(guān)上了門，而是根本就沒有了門，既然已經(jīng)沒有了門，何必還要鑰匙呢？林沖此后要做的，是要在這一個世界之外重新找一片天地，因為這個世界已經(jīng)沒有他的門，沒有他的棲身之所。所以到這個地方，實際上作者已經(jīng)把《水滸傳》這個書名的意思暗示出來了。 什么叫“水滸”？我的理解是這樣的： “普天之下，莫非王土。率土之濱，莫非王臣。”普天之下、率土之濱都是王權(quán)的，都是屬于封建統(tǒng)治者的。那么，哪些地方是屬于這些走投無路的人的呢？那就是“水滸”，“水滸”是在“率土之濱”之外，是在“普天之下”之外。在王權(quán)所到的地方，都沒有我們的活路，沒有我們的安身立命之處，只有在另外的地方，重新開一片天地。所以這一把鑰匙和《水滸》這個書名有很大的關(guān)系。鑰匙沒用了，“水滸”就出來了；鑰匙用不著了，“水滸”就出來了。所以這一段的描寫，寫到的與沒有寫到的，出現(xiàn)的與沒有出現(xiàn)的，肯定的和否定的，帶上的和拋棄的，都有深刻的寓意。因此，我要再說，細節(jié)描寫真是巧妙，細節(jié)雖小，文字雖短，但字字珠璣，句句瓊玉！ 一部偉大的作品，除了在藝術(shù)性和思想性方面取得了很高的成就之外，在細節(jié)方面往往也頗具功力。《水滸傳》就像一尊工藝精美的巨大雕塑，既有整體上的宏大氣魄，亦有細微處的精妙刀工?？v觀全文，可以看出，小說的細節(jié)描寫真可謂是天衣無縫、無懈可擊，愈讀愈覺之構(gòu)思之妙，下筆之巧，寓意之豐，著實讓人擊節(jié)叫好。情節(jié)、細節(jié)，只有合情合理，才能收到良好之效果?！读纸填^風雪山神廟》一文，給我們頗多教益。讓我們在閱讀教學時抓住作品中的細節(jié)描寫，深入挖掘其藝術(shù)魅力；讓我們學習和借鑒名著之長，努力豐富我們的文學素養(yǎng)，爭取寫出更多更好更加感人的精品文章。 參考文獻： 【1】袁行霈.《歷代名篇賞析集成》下冊[M]中國文聯(lián)出版公司，1988年； 【2】《草莽英雄的悲壯人生-《水滸傳》[M]云南人民出版社，1999年； 【3】施耐庵、羅貫中.《水滸全傳》[M]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，1984年； 【4】馬成生.《水滸通論》[M]浙江古籍出版社，1994年； 【5】王學泰.《水滸與江湖》[M]中國工人出版社，2004年； 【6】黃季鴻.《林沖——<水滸傳>中的獨特英雄》[J]江蘇人民出版社，2008年。